回龙汤故事

过去听说，上海小瘪三在租界里被洋警察踢了一脚叫“吃洋火腿”，言下颇有某种荣誉感。又听说，被蒋介石打过耳光的人（当然不会是一般老百姓），没几天之后肯定升官。肖斯塔科维奇的调侃，谑虽然虐，但却仍是恰如其分的对马屁精的描绘。

大贪污犯，广东化州市政法委书记、公安局长曾胜，以受贿罪、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判处死刑。这一判决，使站在被告席上的曾胜面如土色，两腿发软，全身摇晃着、颤抖着要倒，两名法警在他身后将他及时架住，才使他不曾瘫软在地。但这时候，他已经是大小便失禁，连屎带尿拉的满裤裆都是，屎尿顺着两支裤角流到法庭的地上，臭气熏天，货真价实地遗臭万年。

在历史中，被吓得大小便失禁的官员当然不止曾胜一人。浅陋如我，在乱翻古书中，就随手记录下两则明朝的尿裤故事。其一是神宗即万历皇帝召见方德清、吴崇仁二相讨论张差闯宫一案。因为万历很少（20多年一次）接见大臣，两个大臣被吓得都不敢说话。惹得万历生气了，“御史刘光复越次进言，厉声命拿下。群阉哄聚殴之。事出仓卒，崇仁惊怖，宛转僵卧，乃至便液并下。上回宫，数隶扶之出，如一土木偶，数日而视听始复。”不仅尿裤，还接连几天不省人事，吴崇仁当然掉价；但他是被皇帝的“天威”吓出屎尿来。更差劲的是正德时一位官员邵二泉，他的尿是被太监刘瑾吓出来的，而且刘瑾骂的不是他，乃是同他一起去见刘瑾的另一位官员。

读《见证》（肖斯塔科维奇口述），竟意外地在两页书中接连读到两个尿裤的盛事。一次是某导演（肖斯塔科维奇姑隐其名，我记得在《文汇读书周报》读到过类似故事，有名有姓，但一时查不出来了）陪斯大林看（或应正名曰“审”）他拍的一部影片。照例，导演坐在前排，斯大林坐在后排。电影放到一半，导演听见后排的斯大林生气地大声说：“这是什么破烂货？”这一来，导演眼前一阵黑，咕咚一声，摔倒在地上，并尿湿了裤子。其实这是一场误会。导演无法看见，那是斯大林的秘书送给斯大林一份急件，斯大林的话是冲着文件说的。此事让斯大林知道了，他说：“这部片子不坏。我们喜欢这部电影，不过以后不请导演了；不，不请了。他们都太神经过敏。”另外一位是肖斯塔科维奇不太“感冒”的作曲家协会主席赫连尼科夫。他向斯大林呈报当年斯大林奖金作曲奖获得者的候选人名单，以备斯大林从中圈选。当时斯大林正在写字，赫连尼科夫用愉快的声调念着，斯大林没有抬头，继续写。念完了，也没有声音。“突然，斯大林抬起头来望着赫连尼科夫，像人们说的‘盯住他不放’……柜台劳动者的后裔只觉得下身有一股暖流，这下他吓坏了。他跳了起来向门口倒退出去，嘴里喃喃地不知道说些什么……”简而言之，赫连尼科夫被斯大林盯得尿了裤。

由此可见，上面两个故事中的主人公出来时都不大雅相。两个人都弄脏了裤子，虽然这两位看上去都是成年人了。此外，他俩讲自己露丑的事却都很高兴。

过去听说，上海小瘪三在租界里被洋警察踢了一脚叫“吃洋火腿”，言下颇有某种荣誉感。又听说，被蒋介石打过耳光的人（当然不会是一般老百姓），没几天之后肯定升官。肖斯塔科维奇的调侃，谑虽然虐，但却仍是恰如其分的对马屁精的描绘。

以上这四位无罪的尿裤者确有不光彩的一面，但仍属形势逼人的生理反应，用三七开来作结论也许仍然过重了些。至少，同曾胜比较起来，他们无论如何还不至于卑劣到那个地步。近年来不时读到一些文字，鼓吹贪污腐化如何在心理上形成压力而使人短寿的“自律经”。我以为这纯属天真的童言无忌。治贪的上上妙药就是让他们在死刑判决前尿裤子。昔日飞扬跋扈、威风八面，在最后关头到来时，竟然吓得屁滚尿流、形如烂泥。把这个录相在电视屏幕或什么学习会上放放，其效果肯定比十篇反腐倡廉的动员报告强。